76獨家

蕭遲硯的目光在酒杯之上停了一下, 搖頭道：“不了，我暫時還不需要。”

楚懷安臉色一臭，無奈笑道：“你這小子。”

醉雲天的酒是特制的, 就是為了讓客人盡興, 其功效不言而喻, 隔壁瑞王的雅閣裏也送了兩壺進去。

楚懷安摩挲著酒杯，若有所思道：“真不知曉他怎麽在當面上裝出對王妃深情款款的模樣來的, 我都害怕是大家眼睛都被毒瞎了。”

蕭遲硯不語, 聞了下酒壺，又放回去。

等又過了約莫兩個時辰, 隔壁才終於傳來動靜, 瑞王和司天監監正一前一後離開，在監正離開時蕭遲硯便跟了上去，在他回府之前將人打暈帶到了太子私宅。

楚懷安剛聽完探子傳來的消息，拿著短匕, 在司天監監正的胳膊上劃了一刀，將他痛醒。

司天監監正姓尹，已是不惑之年, 平日裏從不參與朝堂之爭，如今突然有了站隊的趨勢, 有些令人琢磨不透。

尹監正捂著胳膊疼醒, 一睜眼就看見這個煞神, 險些又被嚇暈了過去，哆哆嗦嗦道：“臣參見太子殿下。”

他的胳膊上傷口正往外汩汩流著鮮血, 應該是傷口很深的緣故, 他整個左肩都無力垂下。

蕭遲硯就站在楚懷安的身後，等著他問話。

“本殿很好奇, 瑞王究竟是何處打動了你，不知尹監正可否告知一二？”

夜色幽幽，整個屋子裏都彌漫著一股血腥氣。

尹監正似乎在思考著，一直等到面色發白了，才終於小聲答道：“瑞王殿下約臣出去，且如今朝堂上關於瑞王繼承大統的傳言沸沸揚揚，臣……不敢不從啊。”

楚懷安沈默了一下，轉頭對蕭遲硯道：“你先回去吧，我和他聊一聊。”

朝堂上的關於此類的傳言從來沒有停止過，楚懷安沒有管過這些，雖聽在耳裏不t舒服，私下裏也抱怨過，但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他知曉自己不得父皇喜歡，母親也沒有娘家支撐，地位尷尬，能做好自己目前身為一個太子該做的事情並與瑞王打得有來有回，就還算滿意。

蕭遲硯並不多說什麽，也忽略了尹監正求救般的目光，從後院出去了。

楚懷安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談什麽也不是他該管的。

現在天色已晚，街道上行人寥寥，蕭遲硯買了一碗湯粉給顧憐，在路過醉雲天時步子頓了一下，又很快離開了。

這家的湯粉是顧憐愛吃的，湯底很淡，卻很香，之前她還特意讓府裏的廚子嘗過，只可惜不能做出一模一樣的味道來。

已經過了亥時，天色很晚了。

顧憐睡不著，坐榻上縫鞋底，她打算給顧鈺還有蕭遲硯一人做一雙，鞋面用的都是玄色緞面，耐臟，鞋底縫了四層，穿起來會舒服一些。

其實她現在不太愛做繡活，以前做的多了，現在一看就感覺累得慌，但為了自己最重要的兩個人做，又感覺很有意義。

院裏傳來些輕微的響聲，小黑狗叫了兩下又很快安靜。

估摸著是蕭遲硯回來了，顧憐將縫了一半的鞋底子放到籃子裏，開門去接他。

“怎麽還沒睡？”

看見屋裏為自己留的燈，蕭遲硯心裏暖暖的，過來牽起她的手，“是在等我嗎？”

“不是等你還能等誰？”顧憐見他手裏還提著一碗湯粉，笑道：“這麽晚了，要是吃了發胖怎麽辦？”

“不打緊，”蕭遲硯道：“克化克化就好了。”

顧憐臉一紅，低聲道：“才不呢。”

許是時候已經很晚的緣故，店家在湯粉裏給的澆頭也格外多，顧憐吃了小半碗便吃不下了，剩下的蕭遲硯吃掉，她便去漱口。

漱完口回來，顧憐將還差幾針的鞋底子縫好，等到蕭遲硯回來，才停下。

“給我做的？”

顧憐揉了揉自己的手指，輕哼了一聲，“不是給你做的，你猜猜是誰的？”

話落，她眉間輕蹙了一下，站起身來，到正在解外衣的蕭遲硯身上聞了聞，疑惑道：“好奇怪，你身上怎麽有股香味？”

蕭遲硯面色一僵，扶住她的肩頭，解釋道：“或許只是回來的路上蹭到了什麽，快睡吧。”

“不對。”顧憐將他的手拿下去，仔細端詳他的神色，又在他的手腕和頸間聞了聞，除了皂子的香味外還有一絲旁的她從未聞過的味道。

這種香味很俗，味道很濃重，根本不是尋常女子會熏的味道，再說了，若只是蹭到，怎麽可能一直到現在還有。

想起來何大娘子說的話，顧憐後退一步，心底有些氣憤，“你騙我！”

許是實在沒想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的心底悲傷更多於氣憤。

蕭遲硯在自己身上聞了聞，並沒有聞到任何其它香味，不過他也的確是在醉雲天紮紮實實待了兩個時辰才出來。

“小憐，不是這樣的。”

他正打算解釋，顧憐已經坐到了榻上，背過身不看他。

她的手都在顫抖，哽咽道：“你才和我在一起沒多久，竟然這麽快便厭惡了我，就出去尋花問柳了麽？”

尋花問柳這個罪名太大了些，蕭遲硯走上前去，也有些緊張，“我只是去談一些事情。”

“談什麽事情要去花樓談？”

顧憐又哭著走到窗旁，“虧得我全心全意信你，你還說什麽對我好一輩子，這才幾天，你就背著我幹這檔子事！”

“真的沒有做什麽，”蕭遲硯感覺有些冤枉，他還打算今晚上回來做些什麽，此時哄道：“小憐，明日我請太子、表叔來替我解釋，我同他一起去的，絕對沒有做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

“你們倆人難道不會互相打掩護麽？”顧憐此時心底信了些，但還是不高興，聞著那香味，將他有些嫌棄地推了一下，“你這個月都不許回房睡了。”

誰曾想蕭遲硯很痛快就答應了下來，半分猶豫都沒有。

顧憐一怔，又氣地去錘他，卻將自己手打疼了，於是將自己悶在被子裏，眼淚漣漣的。

她心裏劃過千百個蕭遲硯負心的念頭，甚至已經想好明日就收拾東西出京，去嶺南尋兄長，就當沒有遇見過這個負心漢。

誰知還沒哭一會兒，被裏就鉆進來一個人。

蕭遲硯摟著她道：“現在六月了，我又回來了。”

昨日是五月的最後一天，子時的更聲已經過了，蕭遲硯回房也很順理成章。

顧憐癟著嘴，還在止不住擦著眼淚，抽泣著，“我明日就走，再也不礙你的眼，果然你都是騙我的，就是為了哄我說那些話。”

她現在已經極少哭了，還是在蘄州倆人還未確認心意之時，她哭的多一些。

蕭遲硯回想起蘄州那段日子，當時只覺得她嬌弱，如今才知曉這嬌弱的面下還有著一層不為人知的面容。

他不知說了多少話，好像把這輩子的話都要說完了，顧憐才終於不哭，不情不願挪到床內側挨著墻，“那你不要碰我。”

蕭遲硯長臂一伸，就將床帳拉下，帳內霎時漆黑一片，只聽他沈沈的聲音傳來，“不成的。”

又是一夜翻雲覆雨，許是氣得狠了，顧憐次日一早便來了月事，疼得她就連路都走不了。

蕭遲硯沒再出門，給她端茶倒水，極盡殷勤。

來月事第一日總是會不好受，她現在雖說已經在調理了，前一日若是吃了生冷的或者是被氣到了，還是會痛一日。

蕭遲硯有些愧疚，將手搓熱了給她捂肚子，乖乖待在一旁，等著吩咐。

顧憐早上喝了半碗湯，昏昏沈沈睡了半日，醒後喝了一杯溫水，便又躺下了。

小腹的痛意一陣陣襲來，像是有個石碾子在裏面碾一般，鈍痛得厲害。

她的面色蒼白，額上滲著冷汗，蕭遲硯心疼地為她擦著汗，想到了什麽，問道：“小憐，是因為我你才會這樣疼嗎？”

不提這個倒還好，一提顧憐更來氣了些，但這些氣也落不到實地，輕飄飄一句話便能揭過。

“你知道就好，像要了我的命似的，”顧憐道：“好像今日過了就沒明日，猴急死了。”

可不就是今日過了沒明日麽？蕭遲硯躺在她的身邊沒答話，將她的臉頰親了親，一只手在她的肚上揉著。

躺久了有些無聊，顧憐漸漸感覺好些了，坐起身來，道：“你將我梳妝櫃左邊第二個格子裏的話本子拿來給我看，要那個……”

她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有些羞於啟齒，“算了，我自己去拿。”

蕭遲硯將她按住，想說的話欲言又止，最後道：“我去拿。”

拉開第二個格子，裏面滿滿當當一大抽屜話本，蕭遲硯將那本《風流寡婦記》的書頁盯了一瞬，似乎有些沈默。

將書本拿起來，藏在格子最裏面的一個小匣子也露了出來，或許是他拉格子的力氣太大了一些，格子整個被抽了出來，裏面的書嘩啦啦全都掉了出來，連著那個帶鎖的小匣子也在地上滾了兩圈。

顧憐此時頭暈乎乎的，根本想不起來裏面被自己放了什麽，只記得裏面是自己藏書的好地方。

小匣子似乎不太牢固，滾兩圈後開合的地方便斷了，只剩下掛著鎖的一邊還頑強的留在上面。

裏面的紙張也掉了出來。

蕭遲硯的目光在寫著‘蕭遠’倆字的一張紙上停了停，待看清上面寫的是喜好之類的事情之後，又看了第二張，半晌，才將散落一地的事物全都收好。

他將話本遞給顧憐，將她擁在懷裏，眸光卻始終停留在她的面頰上，帶著一絲即將風起雲湧之前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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